☆39.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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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陸艾貼著墻根，謹慎地朝前進發，時不時張望兩眼，盡管這些行為都沒什麽意義，畢竟如果真被大魔頭發現，他會死得連渣渣都不剩下。
“唉。”小橘貓忽然嘆了一口氣，溜到了正殿大門的後邊。那門檻頗高，他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跳過去。還在猶豫，又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裏邊走出來。
是祁苑。
小橘貓躲在門後邊，看了眼那人。他對祁苑的印象並不深，大部分都是從陳雙那邊聽說的，大抵是個日理萬機且性格相對較好的人。對比林止淵，這位大總管更像是個操勞的老父親。
陸艾尾巴動了動，沒有多想，等著人走遠了，他才從門縫下邊鉆出去，前爪扒住那比他站起來還高的門檻，後腿用力一蹬，整只貓像皮球似的，骨碌滾了進去。
不知怎地，今天正殿的地磚明顯比之前冰冷光滑許多，陸艾被凍得一個激靈，又撲出去好遠，一直到臺階下方才勉強停住。
“救命，這地方以前有這麽陰森嗎”小橘貓暈頭轉向，撲騰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他盡力維持著身體平衡，慢慢朝裏邊滑行。
正殿沒有多少陳設，空曠幽深，稍微發出點聲響都會有連綿不斷的回音，陸艾從沒這麽慶幸自己是只貓。他悄悄地四下摸索，越往裏走越是漆黑一片，林止淵似乎不喜歡點燈，這一點說不出的古怪。陸艾總以為他這般張狂詭譎的性格，應該是喜歡大張旗鼓的款兒，誰知道會如此陰森。
小橘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弓身從一方簾子下邊鉆進去，溜到了正殿後面。
“哪兒呢”陸艾嘀咕著，左右張望，這裏比外邊更黑一些，正中間擺了一張軟榻，榻前放了一架黑漆雕花蘭锜，上邊空無一物。除此以外，整個房間便再無其他陳設。豆大的火苗微微跳動，堪堪照亮這方寸之地。
小橘貓在屋裏到處搜索，他想，這大魔頭狡兔三窟，機關暗道應當都藏得深，不那麽容易找到。陸艾邊找邊思量，還朝軟榻底下鉆了鉆，可惜除了一鼻子灰，啥也沒摸到。他有些喪氣，想退出來，不料因為爬得太近，屁股卡在了軟榻和地板的縫隙裏，陸艾使了吃奶的勁兒都沒能成功逃脫。
“完了。”
他急得滿頭大汗，這要是卡死在這兒，那他不得下輩子再見李霽了正著急，他身體裏的元靈珠又起了反應，藍色水光將軟榻輕輕托起，小橘貓才得以從中脫身。他擦擦腦門上的汗，又跟面團似的癱倒在地。
難道這正殿沒別的小房間陸艾不大相信，他擡頭看了眼那架高高的蘭锜，忽然發覺上面的雕花跟之前在地牢裏看見的荒島很像。四周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央孤島聳立，三尺青鋒懸於其上。
這是有什麽特殊含義嗎陸艾又靠近了些，卻感覺墻壁輕輕顫動了兩下，他猶如驚弓之鳥， “嗖”的一下躲進了軟塌與墻角之間。
密道暗門打開，林止淵從裏邊走了出來。他依舊背手持扇，施施然走到榻邊，坐在上邊。
陸艾踮起腳尖，悄悄朝他看去。屋裏燈火明滅，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黑暗扭曲，變得怪異恐怖。林止淵脫了染血的外袍，靜坐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和我玩捉迷藏，你有幾個腦袋”
陸艾心尖抖了抖，縮在墻角不敢動彈，林止淵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倚在榻上，闔上了眼睛。小橘貓等了許久，不見對方有所行動，才又鼓起勇氣，朝他那邊看了兩眼，發覺那人直挺挺躺著，像是睡了過去。於是他躡手躡腳爬出來，走到林止淵身邊，不想，榻上那人猛地伸出手，翻身掐住了他的脖子。陸艾驚得胡亂蹬腿，好在對方並沒有想置他於死地，手上沒用多大力氣，只是將他提了起來，問道: “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膽大妄為了”
大魔頭臉上沒多少血色，神色冷淡，平日的肅殺之氣小了許多，眉眼間原本的溫和便慢慢顯露出來。陸艾渾身僵硬，死死盯著面前這張臉，他沒有見過李霽口中的李逐流，但他又覺著，李逐流應當是這個樣子，有著少年人的輕狂不羈與修道者的悲憫。
“呵。”林止淵似是感知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微弱靈氣，輕笑一聲， “看樣子，小霽真得很喜歡你，元靈珠都舍得給。”
“元靈珠”陸艾微微睜大了眼睛，他雖然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但直覺告訴他，這個東西一定對李霽很重要。
“你不知道”林止淵頗有些玩味， “不知道也好，至少活得輕松些。”
他松了手，陸艾猝不及防重重往地上一摔，這軟榻不算高，但對於一只橘貓來說，摔下來還是格外痛。陸艾後腦勺著地，眼前直冒金星，半天沒爬起來。
“唉，看來小霽也快到極限了。”林止淵擡腳，作勢要踩上去，小橘貓周身又起了一層薄薄的水藍色微光，他笑笑，靴底懸在那結界上方，沒有再向下。
陸艾艱難地翻過身，緩慢滾到了一邊，遠離了那危險的腳邊。林止淵又問: “是不是靜微老頭，讓你來找伏仙陣的鑰匙”
小橘貓不答，瞇著眼，齜牙咧嘴的，好像還沒緩過勁。
“連自己徒弟都護不住的老頭，他的話有什麽好信的”林止淵譏諷著， “你倒不如與我合作，說不定我心情好，還能放小霽出來。”
“你連自己心上人都下得去手，我怎麽信你別到時候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害我身首異處，我還得對你感恩戴德。”陸艾聽他陰陽怪氣，十分不爽，林止淵不怒反笑: “你如今這般頂撞我，就不怕現在死無全屍”
“你要殺我，早殺了，何至於等到現在”陸艾不是不怕，只是覺得他們之間力量懸殊，再掙紮也是徒勞，與其委曲求全，不如來個痛快，何況……
陸艾摸摸脖子，默念了三遍，心誠則靈，心誠則靈，心誠則靈，掌門您也要保佑我啊!
林止淵冷哼兩聲: “殺你，還用大動幹戈”
“不用大動幹戈，那你也還是沒動手啊。”
林止淵低頭看了眼那只貓，圓溜溜的大眼睛正不怕死地盯著自己看，他心下覺得好笑，掌風一掃，將對方直接掃進了他出來的那密道口。
陸艾心裏苦啊，他怎麽跟個皮球似的，被人踢來踢去還沒爬得起來，林止淵又甩過來一道黑色鏈鎖，將他五花大綁，提在了手上。
小橘貓也不想浪費力氣大聲嚷嚷，乖乖不動。林止淵輕嘆: “這樣吧，我交代你的事情如果做好了，我就放過小霽。”
陸艾蹙眉: “你讓我照顧一個將死之人，結果我去地牢，裏邊關著的卻是李霽。”
“你是認為，我在故意耍你玩”
林止淵一手提著橘貓，一手持扇，緩緩朝密道深處走去。
陸艾差點脫口而出“難道不是”，還好他及時閉緊了嘴巴。林止淵低笑: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不想聽，但沒有辦法拒絕。
小橘貓掂量了下後果，還是決定不作聲。
林止淵自顧自地說起來: “很久以前，有個名動天下的劍客，他身負三尺青鋒，四方游歷，意在造福蒼生。某年，他受托來到西海一處荒島，降服了為禍多年的惡靈。惡靈本該魂飛魄散，但那劍客說他塵緣未了，要苦修三百年，洗清身上罪業，而後可入輪回，不必再受天道劫難。”
陸艾聯想到之前在地牢裏看見的縹緲壁畫，忍不住問道: “那個劍客是李逐流嗎”
林止淵抿了下唇: “是，也不是。”
陸艾沈吟片刻: “先前在地牢裏，我見到那劍客的著裝略有不同，若是苦修三百年是真的，那就是李逐流和李逐流的前世嗎”
林止淵忽然頓了頓腳，但沒有過多逗留，而是問他: “你一口一個李逐流，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艾啞然，好一會兒才道: “李霽對我說，他師爹人特別好，我實在沒有辦法把你和他口中的那個人聯系在一起。”
“呵。”林止淵笑笑，沒有再言語。
這條暗道很長，連盞燈都沒有，林止淵腳步又輕，幾乎聽不到一點動靜。陸艾總覺得自己是飄在半空，畫面十分怪異。他左顧右盼，好一會兒才問: “後來呢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那個劍客死了。”
陸艾一怔，林止淵勾起嘴角: “但他算是後繼有人吧。”
“哦。”
那這就是李逐流的長輩和李逐流的故事。
陸艾沈思片刻，也不知道林止淵說這個故事的目的是什麽，好像和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沒啥關系總不能是他和翎雀宮也有血海深仇，所以才這麽報覆人家吧小橘貓一想，不得了，這要是上上上上輩結仇，報應到今生，那裏邊的因果要怎麽算啊連坐也不帶這麽搞吧
“你家祖上，跟翎雀宮有仇嗎”
陸艾忐忑問道。
林止淵聽了，忽然提著他晃了兩圈: “仇沒有，倒是有些緣分。”
“有緣分你還滅人家滿門你特麽有病”
陸艾一時沒忍住，破口大罵了一句，話音剛落，就覺得脖子那邊涼颼颼的，瘆得慌。林止淵睨了他一眼，卻沒有動手。
小橘貓不敢再出聲，沈默地任由他提著走。
好不容易到了密道盡頭，踏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些黴味和其他古怪味道，令人頭皮發麻。陸艾差點幹嘔: “臥槽，這哪裏啊”
“停屍房。”林止淵沈聲， “你開心嗎”
小橘貓害怕得要死，大魔頭卻突然笑出聲: “騙你的。”
陸艾: “……”
林止淵隨手繞了個圈，捆住小橘貓的繩索變成了一個網兜，他將這個小東西掛在了墻上，點亮了密室的蠟燭。
燭火昏黃，透過網兜的空隙，陸艾瞧見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直挺挺躺在地上，周圍畫的全是他看不懂的符文，密密麻麻好似螞蟻在啃食殘軀。剛剛壓下去的胃酸又一次湧上來，陸艾蜷縮著身子，半天不敢動彈。
“就是他了。”林止淵說著話，狹小的空間裏全是回音，地上躺著的那人動也不動，仿佛真得死去很久了。
“他是誰”陸艾甕聲甕氣地問著，林止淵輕笑: “潛鱗山玄因觀，姚書弈。”
小橘貓楞了楞，潛鱗山，怎麽那麽耳熟
“潛鱗山，跟翎雀宮是不是有點關系”他問。
“自然有關系，正道三大支柱，你應該聽小霽說過才對。”林止淵手持折扇，輕輕那麽一點，一陣陰風刮過，吹來了覆在那人面上的淩亂頭發。
五官尚存，但皮肉早已被燒焦，焦黑的皮膚之下，森森白骨外露，要不是那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陸艾都以為林止淵給他派的活是埋屍。
大魔頭，太殘忍了。
陸艾有些同情: “你打他這麽狠”
“狠嗎我不覺得。”林止淵奇怪地問他，小橘貓反問道: “這還不狠什麽才叫狠”
“這身上，總共一百七十八道劍傷。”大魔頭的扇子點了點自己，陸艾咬了下嘴唇: “可是，你們是敵人啊。”
而且你還差點滅了人家盟友，說不定潛鱗山也被你打殘了……
小橘貓縮著脖子，盯著人看，林止淵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將他放了出來: “我會給你些傷藥，你每日給他餵一顆，吊著他一口氣。”
“說起來，我真得很奇怪，你手下那麽多人，怎麽一定要我去”陸艾不解，他沒有發現，自己好像是在和林止淵聊天，而不是在跟人劍拔弩張。
“他還能說話。”林止淵瞇了瞇眼， “你這麽能說會道，不如再和他談談。”
陸艾撓了撓頭，這大魔頭難不成還要自己給人質做點心理輔導怎麽想都不對勁吧
但林止淵可管不了這麽多，擡腳便要離開這裏，小橘貓急忙跟上去，問: “藥你總得給我吧”
“就在我軟榻下邊，你不是都鉆過麽怎麽還沒找到”
林止淵慢悠悠往前走，陸艾傻眼了，這大魔頭渾身上下長了幾只眼睛連自己鉆過榻底都知道他追著那人問: “等等等等，我現在成了貓，照顧人也不方便啊你給我解開身上的禁咒啊。”
“那是我改良過的化形丹。”林止淵頭也沒回， “你吃之前幹過什麽，吃完之後再幹一遍，就能恢覆過來了。”
“啊”陸艾滿頭霧水，他什麽時候吃的化形丹他就記得他跟李霽……然後就……
小橘貓突然如遭雷劈般立在原地，艹艹艹，那不就是要……
嗯這合理嗎特麽的大魔頭是什麽惡趣味!
陸艾一直追著人跑，林止淵看上去心情不錯，不僅沒有生氣，還順帶撈了一把在地面滑行的小橘貓。
“小心撞死。”大魔頭又一次提起了這個團子， “這墻上有機關，觸發機關你就會被串成肉串。”
陸艾耷拉著腦袋，嘀嘀咕咕著: “要不是你搞出這麽多花樣，我會淪落至此”
林止淵耳力好，自然聽得見，他笑笑: “要不是小霽來了，我也不想搞這麽多花樣。”
陸艾想罵又不敢罵，伸出貓爪想撓他，但剛剛擡起，林止淵忽然一頓，他又趕忙縮了回去。只聽幽閉的密道裏傳來一滴清脆的雨滴墜落的聲響， “滴答滴答”，連著兩聲，覆又歸於平靜。
“哪來的水”陸艾很是困惑，林止淵卻捂了捂心口，悄然笑著: “小霽那一劍捅得真狠啊，這麽久了，傷口完沒有還全長好。”
“啊”陸艾回過神來， “剛剛那不是水，是血嗎”
“嗯。”林止淵停了會兒，接著才繼續慢慢朝前走。他似乎不太想再說些沈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陸艾還以為他隔空對李霽發了火，沒成想，對方又道: “聽說過采補之法嗎你身上有小霽的元靈珠，也可以這麽幹，對他的傷勢有好處。”
小橘貓聽得雲裏霧裏，不敢貿然答應，想想還是回去問問李霽比較穩妥，比如化形丹，元靈珠，什麽鬼的采補之法。
總覺得出了大問題。
陸艾很是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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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艾貼著墻根，謹慎地朝前進發，時不時張望兩眼，盡管這些行為都沒什麽意義，畢竟如果真被大魔頭發現，他會死得連渣渣都不剩下。
“唉。”小橘貓忽然嘆了一口氣，溜到了正殿大門的後邊。那門檻頗高，他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跳過去。還在猶豫，又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裏邊走出來。
是祁苑。
小橘貓躲在門後邊，看了眼那人。他對祁苑的印象並不深，大部分都是從陳雙那邊聽說的，大抵是個日理萬機且性格相對較好的人。對比林止淵，這位大總管更像是個操勞的老父親。
陸艾尾巴動了動，沒有多想，等著人走遠了，他才從門縫下邊鉆出去，前爪扒住那比他站起來還高的門檻，後腿用力一蹬，整只貓像皮球似的，骨碌滾了進去。
不知怎地，今天正殿的地磚明顯比之前冰冷光滑許多，陸艾被凍得一個激靈，又撲出去好遠，一直到臺階下方才勉強停住。
“救命，這地方以前有這麽陰森嗎”小橘貓暈頭轉向，撲騰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他盡力維持著身體平衡，慢慢朝裏邊滑行。
正殿沒有多少陳設，空曠幽深，稍微發出點聲響都會有連綿不斷的回音，陸艾從沒這麽慶幸自己是只貓。他悄悄地四下摸索，越往裏走越是漆黑一片，林止淵似乎不喜歡點燈，這一點說不出的古怪。陸艾總以為他這般張狂詭譎的性格，應該是喜歡大張旗鼓的款兒，誰知道會如此陰森。
小橘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弓身從一方簾子下邊鉆進去，溜到了正殿後面。
“哪兒呢”陸艾嘀咕著，左右張望，這裏比外邊更黑一些，正中間擺了一張軟榻，榻前放了一架黑漆雕花蘭锜，上邊空無一物。除此以外，整個房間便再無其他陳設。豆大的火苗微微跳動，堪堪照亮這方寸之地。
小橘貓在屋裏到處搜索，他想，這大魔頭狡兔三窟，機關暗道應當都藏得深，不那麽容易找到。陸艾邊找邊思量，還朝軟榻底下鉆了鉆，可惜除了一鼻子灰，啥也沒摸到。他有些喪氣，想退出來，不料因為爬得太近，屁股卡在了軟榻和地板的縫隙裏，陸艾使了吃奶的勁兒都沒能成功逃脫。
“完了。”
他急得滿頭大汗，這要是卡死在這兒，那他不得下輩子再見李霽了正著急，他身體裏的元靈珠又起了反應，藍色水光將軟榻輕輕托起，小橘貓才得以從中脫身。他擦擦腦門上的汗，又跟面團似的癱倒在地。
難道這正殿沒別的小房間陸艾不大相信，他擡頭看了眼那架高高的蘭锜，忽然發覺上面的雕花跟之前在地牢裏看見的荒島很像。四周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央孤島聳立，三尺青鋒懸於其上。
這是有什麽特殊含義嗎陸艾又靠近了些，卻感覺墻壁輕輕顫動了兩下，他猶如驚弓之鳥， “嗖”的一下躲進了軟塌與墻角之間。
密道暗門打開，林止淵從裏邊走了出來。他依舊背手持扇，施施然走到榻邊，坐在上邊。
陸艾踮起腳尖，悄悄朝他看去。屋裏燈火明滅，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黑暗扭曲，變得怪異恐怖。林止淵脫了染血的外袍，靜坐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和我玩捉迷藏，你有幾個腦袋”
陸艾心尖抖了抖，縮在墻角不敢動彈，林止淵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倚在榻上，闔上了眼睛。小橘貓等了許久，不見對方有所行動，才又鼓起勇氣，朝他那邊看了兩眼，發覺那人直挺挺躺著，像是睡了過去。於是他躡手躡腳爬出來，走到林止淵身邊，不想，榻上那人猛地伸出手，翻身掐住了他的脖子。陸艾驚得胡亂蹬腿，好在對方並沒有想置他於死地，手上沒用多大力氣，只是將他提了起來，問道: “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膽大妄為了”
大魔頭臉上沒多少血色，神色冷淡，平日的肅殺之氣小了許多，眉眼間原本的溫和便慢慢顯露出來。陸艾渾身僵硬，死死盯著面前這張臉，他沒有見過李霽口中的李逐流，但他又覺著，李逐流應當是這個樣子，有著少年人的輕狂不羈與修道者的悲憫。
“呵。”林止淵似是感知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微弱靈氣，輕笑一聲， “看樣子，小霽真得很喜歡你，元靈珠都舍得給。”
“元靈珠”陸艾微微睜大了眼睛，他雖然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但直覺告訴他，這個東西一定對李霽很重要。
“你不知道”林止淵頗有些玩味， “不知道也好，至少活得輕松些。”
他松了手，陸艾猝不及防重重往地上一摔，這軟榻不算高，但對於一只橘貓來說，摔下來還是格外痛。陸艾後腦勺著地，眼前直冒金星，半天沒爬起來。
“唉，看來小霽也快到極限了。”林止淵擡腳，作勢要踩上去，小橘貓周身又起了一層薄薄的水藍色微光，他笑笑，靴底懸在那結界上方，沒有再向下。
陸艾艱難地翻過身，緩慢滾到了一邊，遠離了那危險的腳邊。林止淵又問: “是不是靜微老頭，讓你來找伏仙陣的鑰匙”
小橘貓不答，瞇著眼，齜牙咧嘴的，好像還沒緩過勁。
“連自己徒弟都護不住的老頭，他的話有什麽好信的”林止淵譏諷著， “你倒不如與我合作，說不定我心情好，還能放小霽出來。”
“你連自己心上人都下得去手，我怎麽信你別到時候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害我身首異處，我還得對你感恩戴德。”陸艾聽他陰陽怪氣，十分不爽，林止淵不怒反笑: “你如今這般頂撞我，就不怕現在死無全屍”
“你要殺我，早殺了，何至於等到現在”陸艾不是不怕，只是覺得他們之間力量懸殊，再掙紮也是徒勞，與其委曲求全，不如來個痛快，何況……
陸艾摸摸脖子，默念了三遍，心誠則靈，心誠則靈，心誠則靈，掌門您也要保佑我啊!
林止淵冷哼兩聲: “殺你，還用大動幹戈”
“不用大動幹戈，那你也還是沒動手啊。”
林止淵低頭看了眼那只貓，圓溜溜的大眼睛正不怕死地盯著自己看，他心下覺得好笑，掌風一掃，將對方直接掃進了他出來的那密道口。
陸艾心裏苦啊，他怎麽跟個皮球似的，被人踢來踢去還沒爬得起來，林止淵又甩過來一道黑色鏈鎖，將他五花大綁，提在了手上。
小橘貓也不想浪費力氣大聲嚷嚷，乖乖不動。林止淵輕嘆: “這樣吧，我交代你的事情如果做好了，我就放過小霽。”
陸艾蹙眉: “你讓我照顧一個將死之人，結果我去地牢，裏邊關著的卻是李霽。”
“你是認為，我在故意耍你玩”
林止淵一手提著橘貓，一手持扇，緩緩朝密道深處走去。
陸艾差點脫口而出“難道不是”，還好他及時閉緊了嘴巴。林止淵低笑: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不想聽，但沒有辦法拒絕。
小橘貓掂量了下後果，還是決定不作聲。
林止淵自顧自地說起來: “很久以前，有個名動天下的劍客，他身負三尺青鋒，四方游歷，意在造福蒼生。某年，他受托來到西海一處荒島，降服了為禍多年的惡靈。惡靈本該魂飛魄散，但那劍客說他塵緣未了，要苦修三百年，洗清身上罪業，而後可入輪回，不必再受天道劫難。”
陸艾聯想到之前在地牢裏看見的縹緲壁畫，忍不住問道: “那個劍客是李逐流嗎”
林止淵抿了下唇: “是，也不是。”
陸艾沈吟片刻: “先前在地牢裏，我見到那劍客的著裝略有不同，若是苦修三百年是真的，那就是李逐流和李逐流的前世嗎”
林止淵忽然頓了頓腳，但沒有過多逗留，而是問他: “你一口一個李逐流，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艾啞然，好一會兒才道: “李霽對我說，他師爹人特別好，我實在沒有辦法把你和他口中的那個人聯系在一起。”
“呵。”林止淵笑笑，沒有再言語。
這條暗道很長，連盞燈都沒有，林止淵腳步又輕，幾乎聽不到一點動靜。陸艾總覺得自己是飄在半空，畫面十分怪異。他左顧右盼，好一會兒才問: “後來呢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那個劍客死了。”
陸艾一怔，林止淵勾起嘴角: “但他算是後繼有人吧。”
“哦。”
那這就是李逐流的長輩和李逐流的故事。
陸艾沈思片刻，也不知道林止淵說這個故事的目的是什麽，好像和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沒啥關系總不能是他和翎雀宮也有血海深仇，所以才這麽報覆人家吧小橘貓一想，不得了，這要是上上上上輩結仇，報應到今生，那裏邊的因果要怎麽算啊連坐也不帶這麽搞吧
“你家祖上，跟翎雀宮有仇嗎”
陸艾忐忑問道。
林止淵聽了，忽然提著他晃了兩圈: “仇沒有，倒是有些緣分。”
“有緣分你還滅人家滿門你特麽有病”
陸艾一時沒忍住，破口大罵了一句，話音剛落，就覺得脖子那邊涼颼颼的，瘆得慌。林止淵睨了他一眼，卻沒有動手。
小橘貓不敢再出聲，沈默地任由他提著走。
好不容易到了密道盡頭，踏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些黴味和其他古怪味道，令人頭皮發麻。陸艾差點幹嘔: “臥槽，這哪裏啊”
“停屍房。”林止淵沈聲， “你開心嗎”
小橘貓害怕得要死，大魔頭卻突然笑出聲: “騙你的。”
陸艾: “……”
林止淵隨手繞了個圈，捆住小橘貓的繩索變成了一個網兜，他將這個小東西掛在了墻上，點亮了密室的蠟燭。
燭火昏黃，透過網兜的空隙，陸艾瞧見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直挺挺躺在地上，周圍畫的全是他看不懂的符文，密密麻麻好似螞蟻在啃食殘軀。剛剛壓下去的胃酸又一次湧上來，陸艾蜷縮著身子，半天不敢動彈。
“就是他了。”林止淵說著話，狹小的空間裏全是回音，地上躺著的那人動也不動，仿佛真得死去很久了。
“他是誰”陸艾甕聲甕氣地問著，林止淵輕笑: “潛鱗山玄因觀，姚書弈。”
小橘貓楞了楞，潛鱗山，怎麽那麽耳熟
“潛鱗山，跟翎雀宮是不是有點關系”他問。
“自然有關系，正道三大支柱，你應該聽小霽說過才對。”林止淵手持折扇，輕輕那麽一點，一陣陰風刮過，吹來了覆在那人面上的淩亂頭發。
五官尚存，但皮肉早已被燒焦，焦黑的皮膚之下，森森白骨外露，要不是那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陸艾都以為林止淵給他派的活是埋屍。
大魔頭，太殘忍了。
陸艾有些同情: “你打他這麽狠”
“狠嗎我不覺得。”林止淵奇怪地問他，小橘貓反問道: “這還不狠什麽才叫狠”
“這身上，總共一百七十八道劍傷。”大魔頭的扇子點了點自己，陸艾咬了下嘴唇: “可是，你們是敵人啊。”
而且你還差點滅了人家盟友，說不定潛鱗山也被你打殘了……
小橘貓縮著脖子，盯著人看，林止淵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將他放了出來: “我會給你些傷藥，你每日給他餵一顆，吊著他一口氣。”
“說起來，我真得很奇怪，你手下那麽多人，怎麽一定要我去”陸艾不解，他沒有發現，自己好像是在和林止淵聊天，而不是在跟人劍拔弩張。
“他還能說話。”林止淵瞇了瞇眼， “你這麽能說會道，不如再和他談談。”
陸艾撓了撓頭，這大魔頭難不成還要自己給人質做點心理輔導怎麽想都不對勁吧
但林止淵可管不了這麽多，擡腳便要離開這裏，小橘貓急忙跟上去，問: “藥你總得給我吧”
“就在我軟榻下邊，你不是都鉆過麽怎麽還沒找到”
林止淵慢悠悠往前走，陸艾傻眼了，這大魔頭渾身上下長了幾只眼睛連自己鉆過榻底都知道他追著那人問: “等等等等，我現在成了貓，照顧人也不方便啊你給我解開身上的禁咒啊。”
“那是我改良過的化形丹。”林止淵頭也沒回， “你吃之前幹過什麽，吃完之後再幹一遍，就能恢覆過來了。”
“啊”陸艾滿頭霧水，他什麽時候吃的化形丹他就記得他跟李霽……然後就……
小橘貓突然如遭雷劈般立在原地，艹艹艹，那不就是要……
嗯這合理嗎特麽的大魔頭是什麽惡趣味!
陸艾一直追著人跑，林止淵看上去心情不錯，不僅沒有生氣，還順帶撈了一把在地面滑行的小橘貓。
“小心撞死。”大魔頭又一次提起了這個團子， “這墻上有機關，觸發機關你就會被串成肉串。”
陸艾耷拉著腦袋，嘀嘀咕咕著: “要不是你搞出這麽多花樣，我會淪落至此”
林止淵耳力好，自然聽得見，他笑笑: “要不是小霽來了，我也不想搞這麽多花樣。”
陸艾想罵又不敢罵，伸出貓爪想撓他，但剛剛擡起，林止淵忽然一頓，他又趕忙縮了回去。只聽幽閉的密道裏傳來一滴清脆的雨滴墜落的聲響， “滴答滴答”，連著兩聲，覆又歸於平靜。
“哪來的水”陸艾很是困惑，林止淵卻捂了捂心口，悄然笑著: “小霽那一劍捅得真狠啊，這麽久了，傷口完沒有還全長好。”
“啊”陸艾回過神來， “剛剛那不是水，是血嗎”
“嗯。”林止淵停了會兒，接著才繼續慢慢朝前走。他似乎不太想再說些沈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陸艾還以為他隔空對李霽發了火，沒成想，對方又道: “聽說過采補之法嗎你身上有小霽的元靈珠，也可以這麽幹，對他的傷勢有好處。”
小橘貓聽得雲裏霧裏，不敢貿然答應，想想還是回去問問李霽比較穩妥，比如化形丹，元靈珠，什麽鬼的采補之法。
總覺得出了大問題。
陸艾很是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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